中日韓海洋文化研究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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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海洋的人文研究中，海洋史方面的研究占據(jù)了重要位置，研究成果也最為豐富。海洋史的研究又細分為經濟社會史、海洋交通史、海洋科技文化史等方面的研究。國內這方面的研究非常豐富。早在1961年中華書局出版了《中外交通史籍叢刊》，該叢書成為研究亞洲各國史和中外交通史的寶貴史料。在海交史方面，1978年中國社會科學院創(chuàng)辦了《海交史研究》，成為國內該領域唯一的全國性純學術刊物，發(fā)表了大量海交史方面的論文。鄭和研究也成為學術熱點之一。
對外經貿交流方面，近年來涌現(xiàn)出很多研究成果。如晁中辰對明初封建專制的強化與實行海禁的原因、措施、朝貢貿易關系進行了詳細的分析論述;①王慕民從區(qū)域史的角度出發(fā)，對明初海禁政策下浙江與日本、朝鮮等國的交往、江南商品經濟的發(fā)展等問題進行了分析探討;②陳炎對海上絲綢之路的發(fā)生、發(fā)展及由此對世界文明的貢獻展開了充分的研究探討;③此外部分學者從海外貿易的視角出發(fā)，對海禁政策下我國對外貿易的狀況進行了綜合性的研究論述。④宋正海則從科技文化發(fā)展的角度，考察海洋文化。⑤此外作為系列叢書，江西高校出版社自1998年開始至2007年陸續(xù)出版了《海洋與中國叢書》，從海洋觀、漁業(yè)、漁民、信仰、貿易、經濟、海港、移民等領域闡述了海洋與中國、世界的關系。日本由于其地理位置的關系，對海洋文化的研究起步較早。在二戰(zhàn)前便開始進行朱印船貿易史等方面的研究。①1970年代開始，日本史研究逐步克服國別史的約束，在歷史研究中導入對外關系、地域研究、周邊海域的視點。②1990年代以來，超越國家范疇的地域史日益受到日本學界的青睞，成為學術研究的主流。“東海海域”乃至包括印度洋在內的亞洲海域整體成為研究對象，③掀起了海域研究的熱潮。在海上貿易體系方面，濱下武志的《近代中國的國際契機:朝貢貿易體系與近代亞洲經濟圈》④以西方近代化體系的視角考察東亞內部的體系，指出亞洲區(qū)域內各地通過朝貢體系建立起了自律性內在聯(lián)系。之后日本學者提出了“亞洲間貿易圈”概念，⑤強調近代世界體系中亞洲的相對獨立性和近代東亞地區(qū)網(wǎng)絡重構等問題。在東海海域研究中，除了宏觀體系研究外，基于區(qū)域視角的研究也較為豐富。如松浦章以明清時代的東海海域世界為研究對象，對以中國帆船為媒介的文化交流作了考察論述，指出這種以跨越海洋為條件的文化交流是東亞航海史上的一筆重要財富。⑥此外還有關于朝貢、貿易、倭寇、華僑等方面的研究。⑦日本關于海域交流方面的研究成果非常豐富，擺脫了過去傳統(tǒng)的以陸路視角研究海域的方法，注重從海域的視角反觀各大陸之間的交流，為研究海洋文化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值得借鑒。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日本的海域研究還沒有完全超越意識領域中的“國家感情”⑧。日本海域研究的目的是為了探明日本文化的根源，確立日本國家文化認同。對包括中國、韓國在內的周邊地區(qū)進行調查和比較研究，也是為這一目的服務的。盡管海域研究的視角擴大到整個亞洲海域，其研究依然是以日本為中心展開。通過突出海域交流的重要性，有意識地淡化中國在東海海域的影響力，以便突出日本在東海海域的主導地位。這就無法正確把握以海域為中心的東海海域文化交流的歷史。韓國在歷史上與中國有著相似的遭遇，經歷了從海上貿易強國到閉關鎖國、空島再到海洋開發(fā)的歷程。從1990年代開始，韓國學界關注海洋史的研究。其出發(fā)點包含著將閉塞、消極的韓國史認識轉換為開放、進取的韓國史認識的目的。⑨因此韓國海洋史研究主要著眼于韓國國內，以國別史的形式進行。海洋史研究批評過去以陸地史觀觀察社會的片面性，強調海洋的重要性，以海洋的視角重新認識韓國史。代表性的著作有尹明哲《韓國海洋史》、姜鳳龍《刻在海里的韓國史》等。瑏瑠在海上貿易方面，曾經主導東亞海上貿易的新羅時期商人張保皋的事跡成為研究的中心，進行多次中韓國際學術會議，并出版有科普、學術等方面的多部著作。瑏瑡此外，宋與高麗的貿易及商人的性格問題、海上交通航線、漂流方面的研究也較為活躍。①韓國海洋史方面的研究成果并不是很多。從研究的內容來看，主要側重于重新探討與海洋有關的歷史事件、貿易活動、英雄人物，重塑與海洋有關的事件或人物形象。通過以海洋史為中心的韓國史的重塑，突出韓國在東亞地區(qū)的歷史地位，以史為鑒，實現(xiàn)海上強國之夢。曾經活躍于東海海域壟斷海上貿易的張保皋自然而然成為韓國海洋史研究的重點之一。由于這種定位，導致韓國海洋史研究在強調海洋史的國際性、開放性、外向性，擴大人們對韓國史視野的同時，其研究內容卻局限在一國史觀的框架內，無法從東海海域的視角反觀韓國海洋史。出于對傳統(tǒng)一國史觀的反思，中日韓三國海洋史研究導入海洋的視角，在擴大研究范圍的同時，試圖突破一國史觀的界限，重新認識歷史。亞洲貿易圈等基于海洋視角的理論，擴大了人們觀察歷史的視野，有助于我們擺脫西方史觀的約束，重新認識亞洲歷史。從海洋反觀東亞歷史的視角，需要得到進一步的深化。然而，海洋史研究還未能擺脫一國史觀的影響，“國家感情”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著海洋史研究。
二、海洋文化研究動向
中國通行的海洋文化的定義:海洋文化，是有關海洋的文化，是人類緣于海洋而生成的精神的、行為的、社會的和物質的文明化生活內涵。海洋文化的本質，是人類與海洋的互動關系及其產物。②韓國學者則從空間概念出發(fā)提出了更加細化的海洋?島嶼文化概念。指出海洋文化是關注海的空間性的概念，島嶼文化是關注島或島的空間性的概念，另外還有海陸相交的濱海地區(qū)的沿岸文化。這些概念都是與海有關的文化，在空間上又有所不同，可根據(jù)議論的具體對象，使用不同的概念。③日本學者則指出東海海域內各地居民擁有共同的東海基層文化，提出東亞地中海海域文化的概念。④各地學者所給出的定義和概念出發(fā)點不同，但都是圍繞著海洋與人的生活展開的。海洋文化是人類在適應海洋環(huán)境過程中生成的文化。包括人與物的往來、漁業(yè)文化、海洋信仰、價值觀等多方面內容。海洋文化的研究不僅需要宏觀領域海洋史方面的研究，還需要海洋人類學、水中考古、生態(tài)學等多學科的綜合研究。國內關于海洋文化的研究主要是從文化交流和民間信仰、民俗角度進行的。海上文化交流方面的論著主要以論文集的形式出版。曲金良主編的《中國海洋文化研究》系列叢書目前已出版6卷，從東北亞海上交流的角度探討中國海洋文化;關注地區(qū)海洋文化研究的有《福建海洋文化研究》、《舟山群島海洋文化論》等;⑤中韓海上交流方面，浙江大學韓國研究所出版了一系列的專著與論文集。⑥在海洋文化研究中，民俗、民間信仰研究占據(jù)了重要的一席之地，出版有眾多研究成果。如《中國民間海洋信仰與祭海文化研究》①涉及地域與海神崇拜、媽祖信仰與流傳、祭海習俗、儀式與傳統(tǒng)、祭海文化資源、多元性與綜合利用等多方面內容。區(qū)域性民俗研究成果也較為豐富，出版有反映東海、山東、浙江等地海洋民俗的研究成果，有助于理解各地海洋民俗文化。②海洋信仰方面，以媽祖信仰為中心，發(fā)表有大量的前期研究成果。此外也有部分零星的關于東亞海神比較、地方海洋民間信仰方面的研究。③日本作為一個海島國家，海洋文化是日本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海洋考察日本文化成為文化研究的熱點之一。《從海上看到的日本文化》、《海與列島文化》等研究關注海與日本文化的密切關系，從海洋的角度解析日本文化。④在日本海洋文化的研究中更側重的是作為海洋文化主體的海民及海洋生活本身。家族與親族組織、社會結構、民間信仰等人類學研究方法同樣在漁村田野調查中得到重視和應用。此外，考察漁民社會性格及文化的海洋人類學自1970年代以來得到了普及。⑤海洋文化研究主要集中在漁業(yè)技術、信仰傳承、漁民三個領域，內容細分為魚類分布、漁撈組織、漁業(yè)權、漁村、漁民信仰、漁業(yè)打撈方法、漁具、漁村民俗等方面的調查與研究，研究成果也非常豐富。⑥韓國海洋文化研究中較為活躍的是以島嶼為中心的研究。研究內容集中在民俗文化、信仰、文化生態(tài)、漁業(yè)等方面。韓國海洋民俗研究的主要對象是韓國漁村，在對漁村進行民俗調查的基礎上進行民俗學方面的論述。⑦個案研究以民俗信仰為中心展開，研究內容主要關注作為共同體信仰的民間信仰形態(tài)、作用等問題。⑧木浦大學島嶼文化研究院從2001年起出版島嶼海洋學術叢書，到2012年底已出版25部專著，內容涵蓋了漁撈、民俗、海洋史等方方面面，成為最具代表性的韓國海洋文化方面的研究成果。⑨韓國代表性的海洋文化方面學術雜志有濟州島大學的《耽羅文化》和木浦大學的《島嶼文化》。中日韓三國以民俗、民間信仰為中心的海洋文化研究，通過實地田野調查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資料。在傳統(tǒng)的漁業(yè)生產、生活方式及漁村日益消失的情況下，有必要進一步進行搶救性的調查研究。在海洋文化的比較研究中，日韓兩國由于地理位置相近，建交較早，早在1970年代開始進行學術交流與調查比較研究。日韓比較研究主要考察民俗與信仰的相似之處。漁撈民俗方面的研究主要以漁撈信仰為中心展開，包括船神信仰、海島堂祭等方面的內容。瑏瑠此外韓國西南海域、濟州島與日本沖繩地區(qū)文化方面的相似性受到學界重視，成為比較研究的熱點之一，出版有眾多的研究成果。①中日、中韓比較研究主要是以觀音信仰、媽祖信仰為中心展開，探討海神信仰在東海海域的交流與傳播問題。②在中日、中韓比較研究中，日韓學界往往以舟山作為研究的切入點。舟山作為東海文化交流的中心，成為中日韓學者開展共同調查研究、舉辦國際學術會議的典型研究對象。③對舟山地區(qū)的關注，反映出其在東亞海洋文化交流與傳播中的重要地位。舟山的重要性體現(xiàn)在所處的優(yōu)越地理位置與文化傳播中的重要作用，它是中國大陸先進文化與東海海洋文化接觸與交流的中間節(jié)點。隨著比較研究的深入，日本學界提出了東海海洋文化圈等理念，④成為推進中日韓三國共同合作研究的新的視角。如日本慶應義塾大學組織“東方地中海基層文化研究”(2011－2012年)項目，組成由中日韓三國學者構成的共同研究隊伍，對中國泉州—廈門—臺海地區(qū)、日本沖繩—九州地區(qū)、韓國全羅道—濟州島地區(qū)的民俗與信仰進行人類學、民俗學方面的比較研究。在探討東海海域相通的基層文化方面進行了有益的嘗試。
三、東海海洋文化的再認識
隨著中日韓三國東海海域研究與交流的深入開展，區(qū)域研究與比較研究的理念成為學界的共識。東海海域研究視角也從傳統(tǒng)的由大陸觀察海洋的視角，轉向立足于東海海域，從海域反觀沿岸國家與地區(qū)的文化交流的視角。研究視角的轉換，需要對東海海域的定位、交流主體、文化傳播與共有等方面有一個清晰的認識，以便能夠較為客觀地看待東海海洋文化。第一，東海海域的定位問題。在封建王朝時期，從各中央王朝的角度考慮，東海海域是一個邊緣地帶，中央權力對東海海域往往鞭長莫及，權力無法到達海域的島嶼部。于是從山東半島南下到朝鮮半島、濟州島、日本群島、沖繩群島、臺灣島，再到浙江省的東海海域的島嶼部形成了所謂“倭寇的世界”⑤。各王朝中央政治支配權力的薄弱與海路交往，使東海海域形成了以海洋鏈接起來的相互關聯(lián)的整體世界。但是近代民族國家的建構，阻礙了海域世界的交流。民族國家政治權利滲透到東海各島嶼，民族國家意識得到增強，國民文化逐步取代了傳統(tǒng)地域文化的主導位置。東海海域相互關聯(lián)的整體世界隨著中央權力的加強而被分割隸屬于各個民族國家范疇之內。第二，交流主體問題。海域交流的主體是包括海商、無國界邊民在內的生活在海域里的海洋居民。除了國與國之間的交流之外，應重視這些處在社會基層的民眾的社會史，全面理解東海海域的文化交流與文化資源。以明代東海海域的交流情況來看，明朝在東亞社會占據(jù)絕對的優(yōu)勢和中心地位。然而海禁政策的實施導致海域交流的邊緣化。正常的貿易關系受到明朝中央政權的打壓，轉向走私貿易。走私貿易在各地地方勢力的保護下得到了繁榮發(fā)展。來自中國、琉球、日本、朝鮮、葡萄牙、荷蘭等地的邊民活躍在東海海域，成為海域文化交流的主體。第三，文化的傳播與交流。海域世界通過大海將各地聯(lián)系在一起，形成密集的交通網(wǎng)絡。寬松自由的政治環(huán)境，使東海海域各個島嶼在文化傳承上具有相對的自律性。豐富的外來文化隨著海路交通網(wǎng)絡持續(xù)流入，并與當?shù)匚幕蝗冢纬闪思扔泄残杂指挥凶陨硖厣暮Ｑ笪幕|海海域居民共有著關于海的基本知識(如海流、季風、魚群走向等)，①在民間信仰、海上共同作業(yè)、勞動分工、生活習俗等生活方式方面具有諸多的相似性。這種相似性除了以海為生的生態(tài)知識之外，多元文化的交融與傳承起到了積極作用。來自各地、操持著不同語言的海域民眾是通過海域世界共有的文化背景進行交流與溝通的。這一點對海洋文化研究，促進當代東亞地區(qū)海域交流具有一定的啟示作用。在傳統(tǒng)東海海域世界，中國大陸的先進文化不斷通過海路傳播到東海海域世界，在與海域世界原有文化的交融過程中，形成了地域特色濃厚的海洋文化。
四、海洋文化的研究視角
21世紀被稱為海洋的世紀，深化海洋文化研究，對促進沿海地區(qū)發(fā)展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xiàn)實意義。以筆者的拙見，需要強化以下幾個方面的內容。第一，區(qū)域文化研究依然是海洋文化研究的中心內容之一。我國基于田野調查的海洋基礎文化研究相對薄弱，需要通過開展田野調查，進一步充實島嶼與沿海地區(qū)的漁撈文化、民俗、民間信仰等方面的基礎資料。需要加深以港口城市為中心的區(qū)域文化研究。港口城市作為大陸與海洋的節(jié)點，起到了鏈接大陸與海洋的中介作用。以港口城市作為區(qū)域研究的中心和切入點，將研究視角擴展到東海海域乃至整個世界，可以較為客觀地考察海洋文化。從區(qū)域研究的視角，為海洋文化開發(fā)與海洋經濟建設服務。第二，需要進一步促進比較研究。東海海域是一個相互關聯(lián)的整體世界，傳承著大量相似或相同的文化。過去的比較研究往往是由日本或韓國學者發(fā)起、組織進行的，在研究中關注更多的是與本國海洋文化相關的問題，對中國沿海地區(qū)在海洋文化發(fā)展過程中發(fā)揮的作用、影響等方面的關注并不是很多。這就無法正確理解東海海域海洋文化的傳播、交流與文化發(fā)展的現(xiàn)狀。海洋文化比較研究，既要關注中國大陸文化在海洋傳播與發(fā)展中的積極作用，又要關注海洋文化在東海海域各地的傳承以及與當?shù)匚幕娜诤稀５谌枰罅訌娚鷳B(tài)文化研究。傳統(tǒng)的海洋文化研究，包括海洋人類學在內主要關注的是生活在海域的人類世界本身，疏忽了人與島嶼、海洋自然環(huán)境、海洋生物之間的相互影響與相互關系等方面的研究。海洋文化是人類在適應與協(xié)調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過程中逐步形成的。經過長時間的積累，形成了豐富的與自然協(xié)調生活的經驗。生態(tài)文化研究可以進行人類活動與生態(tài)文化、島嶼資源開發(fā)、人類生態(tài)與自然生態(tài)的協(xié)調與進化、搞活地域經濟等方面的研究。②通過生態(tài)文化建設，借鑒傳統(tǒng)生態(tài)適應與融合的經驗，為合理適度開發(fā)海洋資源提供可資參考和借鑒的案例分析資料，為我國生態(tài)文化建設服務。第四，進一步擺脫一國史觀的束縛。近年來，學界正努力擺脫一國史觀的制約，試圖從區(qū)域社會研究的視角考察東海海域文化交流，從較為寬泛的海域各區(qū)域社會之間交流的角度去思考和考察問題，還原東海海洋文化本來的面貌，更好地為海洋發(fā)展服務。
作者：安成浩單位：浙江大學韓國研究所
